當晚住臺中。晚宴在長榮桂冠酒店。宴席后段,先是幾個年輕人獻藝。不知誰提出,請尚老先生來一段如何,掌聲驟起。只見尚老款步上得臺來,朗聲言道:我給大家朗誦一首南宋陸游的詞《卜算子·詠梅》。說罷,頭稍仰,眼微瞇,似乎在空中尋覓著什么,陡地就是一聲:“驛外——斷橋邊,寂寞——開無主!”實在說,聽這樣的朗誦,跟聽京劇唱段,無甚大的差別。但是,既將老先生請上臺來,不聽一段唱腔,大家豈肯善罷甘休。又是一陣掌聲。老先生苦笑道:“沒有伴奏帶,只能清唱——干唱了。”說罷凝定神、運足氣,炸雷似的一聲:“將酒宴擺置在聚義廳上!”
回到車上,我問尚老,剛才唱的是哪出戲里的一句,說是《盜御馬》里竇爾敦亮相后的頭一句。又說,京戲里的詞句有自己的組詞方式,該墊字的地方,要墊個字,像這句里,“擺在聚義廳上”就行了,但唱起來,一定要唱成“擺置在聚義廳上”,才夠味兒。由此,又談起了他的行當——凈,問是銅錘還是架子,說是銅錘亦工架子。又說,凈是很難唱好的,京劇界有諺曰:千旦百生,一凈難求。
我平日看書甚雜,對尚家的經歷還是知道一些的。問起尚小云先生為何多年偏居西安,尚老說,當年西北局的領導同志誠心相邀,也就去了。他家祖祖輩輩都住在北京,進去容易出來難。直到上世紀80年代,他才借調到上海京劇團,正式調入就更遲了。
大凡名人,都喜歡他人提些憨憨的、卻能搔到癢處的問題。前座上的女作家葉梅扭過身子問,尚老,你的皮膚是怎么保護的,會這樣的又細又白。尚老未開言,眼角的細紋兒菊花似的抖了開來,70掛零的老人孩子似的笑出了聲兒,說道:“天生的”。話里幾分嫵媚,幾分得意,不過馬上就攤開了牌:“我們弟兄幾個,我這還不是最白的,我哥,家里從小就叫富強粉,我嘛,只能說是標準粉。怎么保護?我從不用什么高級的護膚霜,就是一個極普通的牌子,我不能說,說了等于給他們做了廣告了�!辟u了個小關子,接下來還是說了,確實是市場上最普通的一個牌子,連我老伴都嫌太便宜而不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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