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說“中國重載第一路”大秦鐵路是中國重載鐵路發(fā)展的“絕唱”;那么,他就是為這首“絕唱”而生的先行者。這是他創(chuàng)造的業(yè)績——

　　駕駛重載列車給國民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輸送能源“血液”,25年跑了2200余趟,相當于繞地球跑了60多圈,成為中國鐵路重載司機拉得最多的人;

　　2014年,他成為中國第一個開行3萬噸列車的重載司機,見證了我國具有自主知識產(chǎn)權(quán)重載鐵路技術(shù)的重大突破;

　　他駕駛長2.5公里的2萬噸列車,駕駛臺上盛滿水的杯子滴水不溢;

　　他首創(chuàng)“生啟治坡法”,填補了我國重載列車操縱技術(shù)空白;總結(jié)出的“2萬噸列車精準操縱法”“3萬噸列車操縱法”,填補了世界重載列車操縱技術(shù)標準的空白,成為全路第一個享受國務(wù)院政府特殊津貼的重載司機……

　　他就是湖東電力機務(wù)段2萬噸列車主控司機景生啟。47歲的他話不多,卻見心見肝。他常常覺得,這一輩子就是為在大秦鐵路駕駛重載列車而生的。

　　景

　　懷揣中國鐵路重載運輸?shù)那熬?/p>

　　2014初春,塞北大同,燕山吐綠,春潮涌動。這年4月2日,一個被稱為“萬米站場”的煤運站——袁樹林站,失去了往日的平靜,中國重載最先進的檢測裝備和全國鐵路重載的領(lǐng)軍人物們聚集于這個小站。大家神情莊重,將驚異的目光投向了站臺邊上一列滿載煤炭的列車——它編組315節(jié)車輛,總重達3.15萬噸,全長3971米!

　　這是一列由4臺機車“串聯(lián)”編組的超級重載列車,啟運的是中國鐵路人的一個夢想;它的安全運行維系著中國鐵路能否跨入世界重載鐵路運輸行列。

　　6時31分,作為主控司機的景生啟,胸有成竹鳴響汽笛,用他自己首創(chuàng)的“4臺機車同步牽引操縱法”提起啟動手柄。頃刻間,4臺機車“齊步走”,3萬噸重載列車在朝霞與燈光的映照中,宛如一條“巨龍”,于空曠天地間,向著紅日升起的東方、沿著古長城的斷壁殘亙,穿燕山,過桑干河,朝著東海之濱秦皇島呼呼駛?cè)?劃破了塞北清晨的靜謐。車窗外,兩側(cè)散落在山間的一座座小站流動起來。

　　駕駛室的景生啟,自信從容,眉宇間透著鎮(zhèn)定。他操控干凈利落,“手比呼喚”遒勁有力,把近4公里長的重載列車開得猶如高鐵動車組列車一樣平穩(wěn)。

　　18時56分,當中國首趟3萬噸重載試驗列車順利到達終點站——柳村南站時,所有人沸騰了。這是中國鐵路的驕傲,是鐵路重載發(fā)展的一個歷史性時刻,也是景生啟至今難以忘懷的日子。

　　大秦鐵路1988年正式開通。30多年來,為加快國民經(jīng)濟發(fā)展,大秦鐵路涌現(xiàn)出了無數(shù)為之拼搏、奉獻的人。其中,日夜奮戰(zhàn)的重載司機們功不可沒。

　　深秋的一天,我踏上了尋訪景生啟的重載之路。汽車在塞北浩瀚的疆域疾馳,直達景生啟的老家陽高縣。在車上,我與景生啟聊了起來。我讓他談?wù)剟?chuàng)造重載列車操縱法的經(jīng)歷,他卻平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。

　　一會兒,他才答非所問地接話:“我爸是一名木匠,他對我影響很大。”我微微一怔,他也不理會,繼續(xù)敘述著他與父親的故事。

　　景生啟小時候,常與父親一起雕刻木頭,做一些拉線、拿工具、收拾場地等學徒工類的活計。父親每次雕刻時,從構(gòu)圖、劃線、走刀、打磨等每一道工序,都非常小心,生怕?lián)p了木頭。

　　打小,景生啟就對木雕的一些道理,比如,“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”的用刀理念;“千刀萬鑿雕出來,一處不慎付東流”的精細打磨,耳濡目染了。這些道理幾乎與景生啟駕駛列車追求的“精準、精確、精細”如出一轍。

　　汽車很快進入陽高境內(nèi)。透過車窗,當?shù)亍爸袊�杏都”的風光,盡收眼底。那一排排杏樹,姿態(tài)高昂,口吐馥郁,像古時心存高潔的將士。

　　說話間,已到景生啟的老家。

　　這是一個叫景家廟的村子。村子緊鄰京包線,也是景生啟童年接觸最多的鐵路元素,尤其是村邊的鐵路道口,橫在了景生啟上學的必經(jīng)之路上。那個時候,火車一來,道口外的小景生啟總是希望與火車司機“對話”。那個時候,想成為火車司機的種子,悄然埋在了他幼小的心靈里。

　　景生啟的老家是一排具有塞北特色的木制結(jié)構(gòu)的房子,院子很大,古樸而氣派;院中間碼的玉米棒子,橫看成線,縱看成排,很容易讓人想到他父親的“木匠功夫”。

　　進屋,落座,說明來意,便與景父聊了起來。他說兒子自小不愛說話,愛學習,成績總是班里的前三名。1989年,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北京鐵路電氣化學校。長這么大了,從不在外惹是生非,一門心思干工作。

　　他還說,景生啟試驗3萬噸期間,好長時間沒回家。母親念兒心切,便到大同探看。本想住兩天返回,沒想到,她一住就是半個月。原來,她在等著看兒子開3萬噸的現(xiàn)場新聞。那天,他母親抱著孫女,看著電視上3萬噸重載列車的壯闊畫面,不停地抹淚,嘴里反復念叨:“看,你爸!你爸!”

　　1993年,大秦線全線開通,增運任務(wù)繁重,許多重載運輸瓶頸問題亟需解決。所需的,正是像景生啟這樣有理想的一大批年輕人。

　　在北京鐵路電氣化學校即將畢業(yè)的景生啟,毫不猶豫選擇了大秦,來到了湖東電力機務(wù)段。翻開景生啟當年的畢業(yè)留念冊,有這樣幾行字:大秦是我的家鄉(xiāng),那里有我的道口,有我的童年記憶,有中國最先進的機車,有中國最繁忙的運煤干線……

　　景生啟往駕駛室一站,師傅朱建偉看他白白凈凈、文聲文氣、細聲和語的,心里不由打了個咯噔,“這小子能行嗎?”朱師傅指著機車操縱臺上的級位指示表問他,“這是什么?”他半天答不上來。

　　朱師傅囑咐他,開火車是個細活兒,連著家、連著國,可不敢有一點馬虎。車上有上萬個配件,一開始就要打好基礎(chǔ),要牢牢地記住它的作用和聯(lián)系!師傅的話,景生啟銘記于心。

　　從此,景生啟邁開了大秦成才的第一步。他從機車構(gòu)造原理、行車操縱標準開始,一步一步學,一點一點積累。他給自己規(guī)定,每天堅持學習2小時。這一習慣,陪伴著景生啟不斷融入了大秦火熱的工作,與大秦一起成長。

　　2003年,大秦線試驗開行組合萬噸列車,景生啟被選拔為首批組合萬噸司機;2006年,他又以優(yōu)異成績考上2萬噸組合列車主控司機。

　　從學員、副司機、司機,再到2萬噸、3萬噸列車主控司機,一路走來,景生啟鉆研業(yè)務(wù)的勁頭始終沒有放松。大秦線20個站場設(shè)備、52座隧道坐標、19個長大起伏坡道他都爛熟于心;《技規(guī)》《行規(guī)》等規(guī)章的任何一條規(guī)定,他能隨口背出,被工友稱為大秦線上的“活規(guī)章”“景地圖”。

　　多年來,每當冰雪災害、迎峰度夏、煤炭供應(yīng)緊張、電煤告急之時,景生啟與許許多多大秦人一樣,總是沖在保運輸、保供應(yīng)的最前線。每逢這樣的時期,景生啟時常睡不著。他躺在床上,恍惚間,他幾乎看到了天安門城樓上的燈光,看到了射向藍天的飛船,看到了發(fā)電廠爐膛里的火焰,看到災區(qū)人民的笑臉。

　　這種心理恍惚,不在大秦,你是不會相信的;也無法體會一名重載司機所承擔的責任和使命的。景生啟說:“在大秦,尤其是在關(guān)鍵時期,只想開好車、多開幾趟車,心里才舒坦,才好過……”

　　生

　　升級牽引重載列車的操控模式

　　653公里的大秦線,有隧道52座,全線坡度大,變坡點多,連續(xù)長大下坡道達98公里。重載列車全列處于不同線路縱斷面上時,各車鉤的狀態(tài)也不相同,有的伸展,有的壓縮,縱向沖動極大,極易發(fā)生從控機車車鉤緩沖失效,渡板變形,從控機車受擠壓懸空等狀況。

　　多臺機車牽引和制動能否實現(xiàn)同步,是每一名重載司機面臨的考驗和挑戰(zhàn),尤其是每一次大秦重載牽引模式的升級變化,都會帶來機車牽引運用的空白。每一次,景生啟都是以科學的態(tài)度超前分析,探究解決辦法。

　　2014年3月的大同,寒氣襲人。太原局沖刺3萬噸重載列車的試驗工作進入了沖刺階段。從2.3萬噸,2.9萬噸,再到3萬噸的靜、動態(tài)試驗,景生啟一直以車為家。他白天搜集數(shù)據(jù),晚上,對著各類數(shù)據(jù),一米一米計算調(diào)整制動地點,一秒一秒修正制動時間。修改,試驗;再修改,再試驗。

　　因連續(xù)作戰(zhàn),他的喉嚨上火發(fā)炎,滿嘴口瘡,咽不下飯。他沒有告任何人。吃藥的時候,他擔心同事看見,悄悄面對寒風下咽。他整個人都投入到了研究重載列車的操控方法中。為了優(yōu)化操縱方案,他把大秦鐵路線上16個關(guān)鍵區(qū)段、31個分相的操縱細化到每一把閘、精確到每一米。過后,景生啟這樣解釋:“時間太緊了,實在是等不得。”

　　2.5公里長的列車,有時同時要穿越三四個橋梁隧道,甚至擺動出S彎,車尾的坡還沒下完,車頭就又爬坡,平穩(wěn)操縱難度極大。景生啟結(jié)合不同車型、不同車底、不同煤種、不同機型的制動力、不同氣候等種種誘因,打破固有思維,從力學角度探究出了大秦線化稍營-涿鹿、延慶-茶塢間12‰的關(guān)鍵長大下坡道的解決辦法。

　　他完全超越了一名重載司機研究的“極限”。他說,大秦鐵路的創(chuàng)新因子無處不在,時刻傳遞著一種神圣使命,鞭策著自己創(chuàng)造一流。

　　在大秦,他與多部門科研團隊一道,先后開展了100多次實驗。他創(chuàng)造性應(yīng)用數(shù)學系統(tǒng)分析法,計算出了每輛100噸的重車在10‰下坡道上的慣性下滑力全列車為204噸,得出了每臺和諧型機車的允許限值制動力為40噸的結(jié)論。提出了消除3萬噸牽引重載的核心所在。這一數(shù)據(jù)為鐵科院進行靜態(tài)試驗,提供了重要依據(jù)。

　　經(jīng)過實踐,他擬定出了“三段給、退流法”“列車頭部上坡給再生、頭部下坡退牽引”試驗辦法,提出了“分步操縱法”,總結(jié)出了“3萬噸列車操縱法”。湖東電力機務(wù)段運用車間的李海龍說:“試驗3萬噸大列,景生啟抓住了操作要害,這也是他腳踏實地、迎難而上、鉆研思考的結(jié)果。”

　　當列車運行到42公里處時,突然出現(xiàn)3號、4號機車自動過分相誤動作跳閘。當時,列車正高速運行在類似“魚背型”的起伏坡道上。由于3萬噸列車慣性,操縱或處理如果不當,輕則造成列車前后沖動,重則發(fā)生列車分離或斷鉤。

　　面對異常情況,景生啟“嗖”地拿起無線電臺,當即告訴3、4號機車司機怎么處置。20秒處理完畢,同時果斷采取空氣制動措施防止了列車速度失控。整個過程“快、準、穩(wěn)”,像狼抓小羊,與他平常的和善文靜形成了巨大反差。

　　當列車駛進大秦的咽喉茶塢站時,機車黑匣子標定的時間與預定時間分秒不差。添乘試驗的重載專家們無不叫好。他的搭檔司機陳振宇這樣介紹,“他太了解機車了。他對運行中的列車處于什么樣的坡道,每個車輛的車鉤處于什么狀態(tài)都心中有數(shù)。”

　　在采訪景生啟時,我有幸看到了他的那一摞3萬噸操縱示意圖方案。方案上畫滿了各種顏色的編碼和數(shù)據(jù),給人一種袖珍大秦的神韻、生氣和震撼。在示意圖一角,寫有一些景生啟的感言。其中寫道:“這仗打得真苦、也打得真難。但這樣的交換,我自甘愿,因為苦中有甜……”

　　燕山腳下蕩笛聲。不善表達的景生啟跟他拉的煤一樣,總是以獨特的表達方式默默地流淌著光與熱,抒發(fā)著對重載運輸安全的思考。

　　啟

　　開啟學者型重載司機新時代

　　隨著近幾年鐵路運輸增量的提升,重載司機緊張問題成了景生啟常常思考的問題。為此,他將手機號碼向全段乘務(wù)員公開。同時,依托隨車添乘來幫教服務(wù)重載安全、重載司機,踏踏實實維護著敬畏于事業(yè)的形象。

　　提起景生啟,同事陳卯忠感激不已。他說,有一次,他正駕駛的和諧2機車制動機出現(xiàn)故障,BCU顯示代碼8393,折騰了很長時間也沒排除。當時是半夜,給生啟打電話后,按照他電話教的方法,兩分鐘就找出了故障點,并隔離了故障部分。

　　3個月帶出一個徒弟,是他給自己定的目標。“因大秦重載司機的特殊性,僅靠書本提高操縱技能遠遠不夠,必須結(jié)合實際問題現(xiàn)場實踐,尤其是操縱方法的理解、遇到問題的應(yīng)急處理等等。”他告誡徒弟:“會開車只是技術(shù),開好車才是藝術(shù)。”實踐中,本該是徒弟值乘運行,他卻堅持同徒弟共同在司機室值乘,手把手教在哪里進級,在哪里退級,牽引力給多少。

　　湖東電力機務(wù)段大秦二隊車隊長,最關(guān)心的就是景生啟的值乘信息,只要他退勤回來,就請他講課。景生啟從無怨言,義務(wù)上課保持在了每周2堂以上。有的時候,他還將課堂直接搬到整備和檢修庫的現(xiàn)場進行比照。

　　看著徒弟們成為2.1萬噸重載司機的主力軍,景生啟覺得很充實。可一想到徒弟們一趟車下來,渾身像稀泥一樣軟成一灘,最大的奢望是睡個整宿覺時,他又覺得不是滋味了。為了讓同事們多休息一會兒,他給自己規(guī)定,在迎峰度夏、搶運煤炭、集中檢修等關(guān)鍵時期,每月3次以上走“緊點”。退勤后,景生啟常常在公寓休息幾個小時后,便又強忍著疲憊的身體,主動簽“零”點后的點。

　　好幾次,他被領(lǐng)導強行休息,因為他們也心疼景生啟這樣的好司機。

　　無法想象沒車跑的日子景生啟該怎么過。前不久,他作為勞模代表去全局各地巡回作報告。那幾天,每天晚上他躺在賓館松軟的床上,就是睡不好。他說,在公寓睡慣了,有點跑車,心頭就安穩(wěn),沒點跑車了,心頭空落落的,即使瞇一會兒,又夢見自己“簽點”跑車了。

　　“日日思君不見君,您在大秦打頭陣……”這是他妻子編的打油詩。生啟看到時,有時是動力,有時是一種虧欠。2018年,為了實現(xiàn)大秦線的貨運增量,景生啟一個月要跑11到12趟車,在家的時間一個月加起來不足4天。他說:“每次回家,當老遠能看見家時,心里就開始慌得不得了啦,巴不得一縱身就跳到家里。進小區(qū)、上樓梯,幾乎是一路小跑……”作者:柴燦讓